马勒前期的作品袭成浪漫主义，理想色彩浓郁，集宗教、自然、人文一体，是当时欧洲社会的主旋律和登峰之作的代表。但是，在四十岁的他，荣华富贵、名望地位于一身，马勒突然开始转向悲观与黑暗。现实主义一直到二次大战期间才开始主导欧美社会，但马勒却在1900年开始一改音乐风格，以第五与第六交响乐为代表和开始，走向完全的现实主义。

理想主义进入现实社会更多的是一种惊讶，如儿童长大独立进入成人社会，快速演变的世界、理想与现实的差距、人性扭曲与同时觉醒的痛苦、工业化社会如机器般冰冷的社会现状。对现实社会意识强烈、具有理智思考的人不再能从宗教的幻想中寻求庇护，人鬼神的世界并存身边，知识与愚昧，理智与欲望，精神与虚荣，相对的平等与绝对的不公。新婚燕尔的马勒，意识越清醒，对社会就越悲观。

现实主义中的马勒在他的第五和第六交响乐中不再寻求形而上学的辉煌和抽象的生活意义，甚至开始远离他热爱的自然。作曲和配乐对马勒永远是手段，目的是要表述他认知的世界。作为一个音乐中高超的素描大师和剧作者，马勒音乐有着电影般的立体感和情节起伏，工业社会中机械撞击磨擦刺耳用各种乐器直接表达出来，更有意思的是，马勒音乐中的慢板和主题曲有如二十世纪电影音乐，不再是古典音乐的曲高和寡，开始异常贴近日常生活中大众百姓的小情小景，或是藕断丝连，或是凄苦，但又多是优美缠绵。这两部交响乐相连一体、独一无二，是现实主义中的杰作，如果与罗曼罗兰的文学巨作《约翰克里斯多夫》配在一起，书籍与音乐，构成了欧洲社会近一个世纪演变的缩影。

在马勒创作第五和第六交响乐的时代，浪漫理想色彩浓重的维也纳与欧洲大陆很难理解这两部作品。马勒是预言家，但也只能通过音乐传达对未来的预感，言语无法表达。马勒忠实与亲近的学生，也是20世界最著名指挥家之一的Bruno Walter就直白的说不能理解，直到最后也没有演奏过马勒的第六交响乐。马勒对此好像没有惊讶，他说，他的两部交响乐要在50年后才会被大家所理解。世界由芸芸众生组成，但是世界是由不多的几个异质的大脑发展。正如马勒令人折服的预测，在他的音乐被淡忘了近半个世纪之后，在1950’s末期，他的交响乐突然开始成为指挥家们热衷和时髦的曲目，录制过马勒全套交响乐的指挥家甚至超过录制过贝多芬的。

如果说这个时期的马勒对未来充满悲观，至少希望尚存。但在一系列生活与事业上的打击之后，在马勒知道自己得了不治之症，马勒以理智、留恋和intellectual特有的方式向世界道别。
（待续）